關心

    他口中的一輩子，像一道無形的枷鎖，牢牢地鎖住了我。我的心沉了下去，掙扎的力氣也隨之消散。顧承遠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鬆懈，但他握著我手腕的力道卻沒有放鬆。他沉默地看著我，眼神複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。

    「放鬆點。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突然放柔了，像是怕嚇到受驚的小動物。他緩緩直起身，拉開了些許距離，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終於減輕了些。但他沒有鬆開我的手，而是順著勢將我從沙發上輕輕拉了起來，讓我站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「去洗澡。」

    他轉移了話題，語氣又恢復了那種不容拒絕的命令式，但比剛才多了一絲無可奈何的妥協。他鬆開我的手腕，轉身走向浴室，替我打開了熱水，溫暖的霧氣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。

    「我在外面等妳。」

    浴室裡瀰漫的熱氣很快就被一陣冷風衝散了。顧承遠推開沒上鎖的門走了進來，他甚至沒有敲門。他的腳步聲在濕滑的磁磚上清晰可聞，一步一步，像是踏在我的心上。他停在浴缸邊，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水中、肩膀微微顫抖的我。

    「什麼不可能？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穿透了嘩嘩的水聲，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。他沒有試圖關掉水龍頭，也沒有拉我起來，就只是靜靜地看著，那目光沉得像塊鐵，壓得我抬不起頭。我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我泛紅的膝蓋上，以及露出水面的鎖骨。

    「把話說清楚。」

    他蹲下身，與我保持平視。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，卻讓他那雙眼睛顯得更加深邃。他伸出手，並不是要觸碰我，而是直接關掉了水龍頭。瞬間的安靜讓我的嗚咽聲變得無處遁形。

    「哭解決不了問題，李小滿。」

    「你不要我??」

    這句話像一顆子彈，精準地擊中了顧承遠一直以來緊繃的防線。他蹲著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，深陷的眼眶裡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痛苦與掙扎。他盯著我濕漉漉的臉，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，第一次出現了裂痕。

    「我不是不要妳。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語調，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擠出這句話。他沒有解釋為什麼，因為他自己也在這個問題裡掙扎。他慢慢地站起身，轉過身去，背對著我，留給我一個僵硬而孤獨的背影。浴缸裡的水波漣漪，映著他微微顫抖的肩線。

    「我只是不能要妳。」

    「這對妳不公平。」

    「你要我去找對象？」

    我的話音剛落，那個僵硬的背影驟然轉過來。顧承遠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，那不是生氣，而是一種被深深刺痛後的愠怒與難以置信。他幾步就走回浴缸邊，俯身下來，雙手撐在浴缸兩側，將我完全困在他和冰冷的瓷磚之間。

    「妳說什麼？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壓得很低，帶著一絲危險的顫音，眼神裡燃燒著兩簇火焰，像是要把我燒成灰燼。水汽蒸騰，他的臉在霧氣中顯得有些模糊，但那份不容置喙的強勢卻清晰無比。他逼視著我，彷彿要看進我的靈魂深處。

    「不准去找。」

    這不是建議，也不是商量，而是赤裸裸的命令。他的拇指用力按在浴缸邊緣，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，顯示出他正用極大的力氣控制著自己情緒的堤壩。

    「妳聽見了沒有？」

    「你不要我，又不讓我去找對象，我不是你養的金絲雀！」

    「金絲雀？」

    顧承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他冷笑了一聲，那笑聲裡滿是自嘲與濃重的悲傷。他撐在浴缸邊緣的手臂微微發抖，似乎是某種極端的情緒正在體內衝撞。他沒有退後，反而又低頭靠近了些，我們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，溫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。

    「如果妳是金絲雀，我會為妳打造全世界最華麗的籠子，讓妳一輩子衣食無憂，快樂自在。」

    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血絲，那份壓抑的慾望和痛苦幾乎要滿溢出來。他凝視著我的嘴唇，聲音變得粗啞而危險。

    「但妳不是。」

    「妳是承諾，是摯友留下來的唯一遺產，是我這輩子都不能碰觸的底線。」他一字一句地說，像是在對我宣判，也像是在對自己凌遲。

    「妳懂了嗎？我哪裡都放不開妳，卻也哪裡都不能要妳。」

    辦公室的景象在眼前旋轉、碎裂，變成模糊的光斑，我的意識正迅速下沉。就在我身體一軟、即將摔向地面的瞬間，一双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穩穩地環住了我的腰，將我整個人帶進一個結實的胸膛。我聞到一股淡淡的、陌生的古龍水味，不是顧承遠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雪松香。

    「小姐，妳還好嗎？臉色這麼白。」

    一個溫和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，帶著一絲關切。他沒有鬆手，而是半扶半抱地將我帶到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下。我緩緩睜開眼，看到一張陌生的臉，大約三十歲上下，穿著和我們公司一樣的制服，胸前掛著實習生的名牌。他遞過一杯水，眼中滿是擔憂。

    「我幫妳去樓下的咖啡廳買點吃的吧？妳這樣像是低血糖。」

    就在這時，辦公室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，顧承遠面沉如水地走了進來。他的視線在掃過全場後，像利劍一樣精准地定格在我和我身邊那個陌生男人的身上，眼神瞬間冷到了冰點。

    顧承遠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，他徑直朝休息區走來，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，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。那名實習生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，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，臉上關切的神情變得有些不知所措。顧承遠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，而是完全鎖定在我身上，那眼神裡混雜著擔憂、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占有慾。

    「你先出去。」

    他對那名實習生下了逐客令，語氣平淡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。實習生愣了一下，看了看被我，又看了看顧承遠陰沉的臉，最終還是選擇默默點頭，快速離開了休息區。現在，這裡只剩下我和他。他走到我面前，沒有立刻說話，而是蹲下身，與我平視，視線掃過我蒼白的臉。

    「沒吃東西？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一些，但依舊聽不出太多情緒。他沒有等我回答，便轉身從自己的辦公室裡拿出一塊巧克力，剝開包装，遞到我的嘴邊。他的手指修長而乾淨，卻讓我感到一絲灼熱的壓力。

    「吃掉。」